谈TRUTH这个词

   在古汉语中没有“真理”这个词。与它接近的恐怕就是“道”这个字。

   1943年时，我在成都华西坝齐鲁大学（我本人非该校学生）饭厅内听冯友兰先生演讲，有人向他提了一个问题：“道是什么？”他举起右手的食指向空中划了一个大圈说：“这就是道。”我对冯先生的整个演讲实在不甚了了，只觉得哲学这玩意儿太深奥，像我这样的上海瘪三只能望洋兴叹也。

    真理两字是从英文TRUTH翻译过来的，它有两种不完全相同的意义。一是真实，其反义词是不正确。我在小学念书时，我们的历史教员在考试时常常出正负题，如：
    辛亥革命发生在1911年（＋）孙中山先生的生日是3月12日（－）

     既然小学生可回答这类问题，可见这种层面上的TRUTH是比较容易解决的。巴金提倡讲真话，也不过就是这个意思而已。

曾经嚣哗一时的测谎器也好，摩西十诫中的伪证也好，都是指的这个真理。但党竟连这个真理都不敢卫护，其理安在哉？

首先，党口口声声说它不相信上帝。但却在事实上又扮演了上帝的角色。《圣经》说，它的上帝是JEALOUS的，只有它是“道路，真理，生命”。而当今的中国共产党却却是穿上了这双《圣经》的靴子。请注意，这里的JEALOUS不能译为妒忌，而要译为“不容异己”。只有我是真神，其他各神都是假的。

    不容异己就是“老子说了算”。赵高只能指鹿为马，而毛泽东却可以指彭德怀里通外国，指刘少奇为工贼，所以毛泽东要比赵高厉害得多多。谎言可以成为真理。巴金本人就是支坚持四个坚持的，所以他的真话也就永远是一句梦话。

其实，党所以说它自己拥有真理的真正目的是要保住它的权，而且它的权又是全权，即TALITARIANISM是也，不过，这是另外一个议题，本文就不发挥了。

真理的第二种含义就大不同了。它包含了科学的意义。那就是这一命题必须由实践所证明。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我们常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真理故，两者偕可抛。”请问真理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你能回答吗？

我在中学的时候曾在一本杂志上读到过一篇文章，题为《香或美是不是存在？》它认为香或美只是物质的属性而不是物质。它是不能独立的，世界上只有香水，香花或香料，不存在香本身。只有美女，美画或美景，不存在美本身。真理也是这样。它总是与某一话语，某一学说，某一事态，或某一信仰捆绑在一起的。因此，“若为真理故”中的真理应解释为发言者心中的信仰。我们必须明白他的所信是什么，否则这就成了一句没有意义的套话。

真理在这里没有非正即负的必然性。因为这里的真理未必就是已成事实，而是某种正在进行中或发展中的事情。它可能只是一种理论或推断，但还没有足够的实践。所以你不能现在就确定其是正是负。我们可以说真理有一个灰色地带。这个灰色地带就是实践的过程。它可能需要一年，也可能一百年，甚至一万年等等。

举例说吧。基督徒说耶稣会再来。你不能说这命题是错了，也不能说它一定对，因为双方都还没有看到其实践（保罗宣称他见证复活后的耶稣），所以耶稣再来之前,这将永远是一个悬案。

今天的中国人在争论的就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谁个好谁个不好的问题。资本主义的好已经表现不少，但社会主义的好远没有表现多多。这是一个难以马上判断的事。邓小平所以提出不争议，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不争议应理解为不打架，而不是不研究）。谢韬先生所提的民主社会主义与毛新宇博士所坚持的毛派社会主义的争论也是属于这一类的。毛主义之恶已表现多多，但民社之善尚未十分显示。

人是可变的，党当然也是可变的。国民党不是已经由独裁党变成民主党了吗？为什么说共党不可变呢？请注意，我们不是说党一定能变好，我们反对的是说它一定不能变好。因此，“共党不亡，中国不会安定”之说就不能成立。也就是说这个命题是一个伪命题。

夏明翰烈士有一句诗：“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这儿的真理，完全是指信仰而言。他信仰的是马克思主义，所以他认为马克思主义是真理。但马克思主义到底是否真理并不是一个已成的事实，它尚在实践过程之中。也就是尚处于灰色地带，不忙下结论。处理这个问题的最佳办法就是言论自由。而言论自由却成了党的死对头，不亦悲乎！因此，在今天的中国大陆，若要寻求真理，第一步就是必须做到言论自由。我们必须高呼言论自由万岁。

再看，苏格拉底说：“强权不是真理。”这里的真理指的是什么？甚为费解。这里的真理似乎与正义捆在一起了。它的意思是说：强权所做成的事情，并不一定合乎正义。这好像与甘地所说的“真理”相似，含有道德的味道。在甘地看来，真理与善是分不开的。他还特地发明了一个新词：Satyagraha.
我不懂哲学，没有办法进一步深入,只能到此为止，把我的FLOOR TIME让给诸位。

（感谢曹德谦先生惠寄。本网发布时，个别文字有删节）


学术批评网（www.criticism.cn）首发 2010年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