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就是一个技术活

说民主是一个技术活，得满足以下几个条件。研究民主理论的一个专家萨托利说，民主分为三个层面，一个层面是价值层，一个层面是政体层，一个层面是政策层。其中，政体是核心层，没有政体的民主使民主价值层难以释放，使政策层受阻，甚至可以说，没有政体的民主不是民主。但同时他也给了价值层、政策层应有的地位。当价值民主、政体民主、政策民主解决之后，剩下的民主也就成了一个简单易行的技术活。

民主的价值层面是民主的有利条件。民主的价值层面如果取得共识，有利于民主，也就是说，价值层面是民主的有利条件，但价值层面不是民主，因为同质性价值有利于民主，不同质性价值也有利于民主，多元价值有利于民主，何况美国就不是一个同质性价值的社会。对于中国来说，最近大家争议最多的就是孔子，在孔子面前已经没有胜利者，孔子争论背后的不同价值就是有利于民主的一个条件，对孔子的垄断的解释，以一元代替多元，孔子的多元性被抹杀，也是不利于民主的，哪怕是给孔子以自由主义的解释也同样如此，也就是说，对孔子的自由主义解释如果是独断的，惟一的，孔子也只是穿上了自由主义专制的外衣而已。一个民主的政治，就是对多元价值、多元信念的捍卫。即使如此，民主的价值也只是民主的有利条件而不是民主的必要条件。民主的政体层面才是民主。

政策层面的输出输入通畅是民主的必要条件。在这个层面上对民主的输入渠道要通畅，对民主的输出渠道也要通畅。俗白一点说，吃要吃得好，而且不能噎，排泄要排泄得好，不能得便秘，不能坏肚子。吃得好的意思就是在决策之前，民众的各种独立的而非强加的舆论和利益诉求在政体中都得以体现。但民众的各种各样的舆论都被权力部门操控，搞得舆论一律，不同的声音很难听到。输入不好，输出不尽人意也是输出不好的结果。比如中国的上访的存在，就是输出不好，颈瓶那个地方被卡住了，差点出不来气。人大代表反映不了人民的需要，政府出现了制度性休眠，有些甚至出现制度性休克，司法在三个至上面前搞得上窜下跳，东奔西走。民主的选举形式成为一具空文。政策输入不通畅，输入的食物量过多，政体就面临着死亡的危险。在输出方面，政府又急于排泄，不是便秘就是拉肚子，所以经常看到一些需要出台的政策没有出台，比如宪法，制定的政策都应以尊重宪法为前提。而现在的政策却是以破坏宪法为前提，比如现在的房产税开征，很显然是侵犯了宪法保障的财产权。强征土地、强制拆迁都是直接破坏宪法，搞得宪法如同一张白纸，谁都可以在上面乱画一气。而不应该出台的政策却出台了好多，如同政策垃圾。十多年前，就有人提议要搞一个政治学科，这个政治学科叫垃圾政治学，指的就是有很多政策垃圾。可能垃圾政治学名称不太好，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搞起来。但人们看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第一个地方要员来时都有时髦词，都有新政策，地方要员走了，时髦词被另一个新要员的时髦词代替，新政策取代旧政策。

民主是普世价值，民主是坏政体里的好政体。这两个方面的论证不能停下来，还得继续往前走，往前走是什么，那就是民主还是一个技术。民主是普世价值，民主是个坏政体，是坏政体里的好政体，这是理论层面的界定，其相关的书籍也主要是面向精英和学者的。民主论证的再好，如果没有民众的理解，没有把理论通俗化，简单化，不论写了多少民主的书，也走不进寻常百姓家。对于民众来说，民主不仅是一个有用没用、有利没利的问题，而且还是一个好学不好学的问题。民主能不能普及，在有用有利的前提下，民主还应该是一个一学就会的简单技术活。这个技术活，就是选票。选票有两个方面的功能，一个功能是决定政权的合法性，如果选民觉得原选的选错了，一方面可能通过程序来捍卫自己的权利，通过言论、出版、集会、结社表达自己的不满，使权力者不得不履行当时竞选时的诺言。另一个功能是选民自身的，就是选民是“一个杰出的删繁就简者”。（萨托利语）这个选票，不是让选民制定政策，而是决定由谁来作决策。选举不能解决争端，它只能决定由谁来决定争端。选民们不能作决策，但可以通过独立的舆论影响决策。

选民既然是“杰出的删繁就简者”，首先就表明选举一学就会。正因为如此，我们才看到，原来的专制国家的人民，在专制者被推翻之后，很快在军人的保护下进入了投票站。如果不是这些专制国家结束之后的选民，还真以为选举是一个复杂的活，还真以为专制国家的人民经济条件不允许，人民素质不高，没有民主传统，不符合国情。

有意思的是，这些国家的人民很快就拿起了选票，人民的素质还是那个素质，就是那些专制者的一些人，第二天就摇身一变变成了选民，去投了那一票，原来的统治阶级也答应了，并很快学会了选举并进入了新政府。由此看来，政治家对政治悟得透、用得透、玩得透，就是不想死个透。只要有活路，有出路，他们的转身也真是华丽，而选票就是他们华丽转身的通行证。也可能专制者的官员在投这一票的时候对他自己来说是个解脱。德国一战败，分为东德与西德，西德一下子就会了选举，苏联东欧解体之后，东西德合并为一个德国，原来东德的人马上就学会了选举。你看解体后的苏联各国，拿起选票的劲头，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在专制国家呆过。就是那个罗马尼亚，拿起选票的速度更快。伊拉克的萨达姆政权被推翻之后，也搞了选举，选民们也没有西方人的选举素质和文化。现在的突尼斯，本·阿里还没跑消停，突尼斯就要开始搞选举了。总统大意了，那么多选民第一次拿选票还真不能大意。什么叫人民当家作主？手里拿着真实的选票就是当家作主，自己选的人没当上，也是不自觉地当了一次反对派，民选政府的忠诚反对者。

民主不但一学就会，而且一用就灵。在不民主的社会或民主不健全的社会里，民众在捍卫自己权利的时候往往是剑走偏锋，自焚的、自残的、喝药的、关监狱的、送到精神病院的、玩失踪的、人间蒸发的等等应有尽有，捍卫自己权利的方式只有想不到的，只有做不到的。好不容易遇到个英明的领导，那也比彩票中奖还难。况且以上述各种各样的方式捍卫权利的结果经常是没结果，牺牲一个人幸福十亿人的几率很小。而选举就不用了，票在自己手里，想当官的人他至少得考虑选票。没有选票，想当官的人向有关部门行贿，成本低，当选之后还能捞回来。有了选票，想当官的成本高，行贿选民，一个村可以，一个乡可以，一个县就不可以了。再说花那么多钱行贿全县的人，干不好还得下，在这种情况下，当官会选择成本最低的去做，与其贿选，不如竞选。在选票社会里，自焚的、自残的、喝药的、关监狱的、送到精神病院的、玩失踪的、人间蒸发的捍卫自己权利的方式都会主动进入历史博物馆。所有违背民众利益的行为都得臣服在选票的脚下。

民主不但一用就灵，而且一用尊严就上升。人的尊严，不是说出来的，也不是吹出来的。人的尊严在专制国家里也有，但那是臣民的尊严，而不是公民的尊严。臣民的尊严只是附着在群体当中才能显示出来，单个的臣民没有尊严。希特勒的德国、斯大林的苏联、毛泽东的中国、金氏家族的朝鲜，其臣民都是有尊严的，他们的尊严就是国家的尊严，就是专制者的尊严，就是国家强大的尊严。而民主的尊严，是建立在对自我的确认上的，是建立在平等的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民主的尊严，就是公民的尊严，就是维护好、用好自己选票的尊严。当选民们用好自己的选票的时候，那就是尊严写在脸上的时候。当选民们用好选票的时候，也是那些政客们、政治家、官员尊重选民并向选举承诺的时候。当我们看到美国前总统布什说，他是站在笼子里向他国的人民说话的时候，作为一个公民，有谁没有看到政治家的悲情，有谁没有看到公民的骄傲呢。布什这样说不是作秀，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因为他知道，总统是暂时的，公民是永久的。当他自己下台之后到超市去购物的时候他一定会感受到作为一个公民的快乐和幸福。

当然，说民主是个技术活，更主要的是从选票的角度来说的。选票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它会解决政体的合法性问题。它要解决的是选举出政权而不是枪杆子出政权，暴力出政权。尊重民意，敬畏民意，都应从选票开始。离开了选票的民意，不是扭曲的民意就是虚假的民意。比如组织部找人谈话，所找的人谈话的内容就离开了选票的真实含义，谈话的民意就扭曲了选票的民意。

民主不依赖特殊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活，民主排斥专制，专制排斥民主。选择民主，告别专制，会给你带来自由、尊严、幸福，并有效保护你的财产。民主并不复杂，它比专制简单。民主这个技术活简单易学，一学就会，学了之后受益无穷，好处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