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没那么自私

有两种看待世界的方式：一种是基督徒的世界观，充满了丰饶和恩典，另一种则是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的世界观，认为世界是一个零和游戏。

不论人们能在弗里德曼的思想中挑出哪些错处，将世界看成一个零和游戏绝对不会是其中之一。那么我们能够从这件事中学到些什么，除了坎特伯里大主教在挑选假想对手时过于草率以外？大主教确实提出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观点。学习经济学可能使人道德败坏，或者让你变成一个更加刻薄、心胸狭窄的人。

这种大力抨击经济学的做法似乎有点过火了，但在这一问题上有大量证据可供参考。（心理学家亚当•格兰特(Adam Grant)和经济学家蒂莫西•泰勒(Timothy Taylor)近期的两篇调查短文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不错的出发点。）多项研究将经济学学生或教师的态度或行为与其他学科的学生或教师进行了对比。

通常来说，这些研究会发现，经济学人在课堂游戏中的协作精神较弱：他们对公共品的贡献较少，而且他们在面临著名的囚徒困境时表现得更加自私（囚徒困境中的双方都有强烈动机背判另一方，但如果双方都保持忠诚，结果对两人都更为有利）。1993年，经济学家罗伯特•弗兰克(Robert Frank)以及心理学家托马斯•吉洛维奇(Thomas Gilovich)和丹尼斯•里根(Dennis Regan)在学术界进行了调查，发现虽然几乎人人都声称曾为慈善捐款，但约有10%的经济学家表示他们一分钱都没捐过。

弗兰克和他的同事们还对学生进行了两难困境实验。他们是否会主动纠正账单上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错误？他们是否会返还一个被人遗失、但写有明确收信地址、内装现金的信封？（以及他们认为其他人在这些情境下会怎么做？）相对于其他学生来说，那些学习传统微观经济学课程的学生做出诚实回应的可能性更低一些，并且他们对于其他人将作出诚实回应的预期也略微更低。大多数学生表示，他们会返还写有收信地址的内装现金的信封，但有更高比例的经济学学生承认存在不纯动机。

阅读此类研究给人的感觉是，经济学吸引或者创造出了反社会者——而这应当促使经济学教育者深入思考。

但我并没有被这类研究完全说服。在弗兰克的调查中，经济学家的慈善捐款其实更多。经济学家更加富有，虽然他们的捐款占收入的比重较低，但他们的捐款绝对金额较高。

那么与装满现金的信封有关的假设问题呢？经济学学生是真的自私还是仅仅更加诚实？经济学家安东尼•叶泽尔(Anthony Yezer)和罗伯特•戈德法布(Robert Goldfarb)以及心理学家保罗•波彭(Paul Poppen)进行了一项实验，以一探究竟。他们偷偷将内装现金、写有收信地址的信封放置在教室里，以考察经济学学生将钱归还的概率是否真的较低。叶泽尔和他的同事得到了恰恰相反的结果：经济学学生将钱返还的概率明显高于其他学生。看来他们其实并没有那么自私。

最重要的一点是，有关公共品的课堂实验或者囚徒困境未能反映出经济生活的主要方面。囚徒困境是一种特殊情况，违背常人直觉。经济学学生表现得与其他人不同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实验结果也不能告诉我们学生在现实生活中会怎么做。如果说经济学中存在唯一的一个基础性原理，那就是当你向他人提供互相交易的机会时，交易双方的效用通常都会有所提高。或许这么说有点天真，但它充分体现出了“丰饶”的含义，并且与零和游戏的思想完全相反。

事实上，一些针对经济学的更有说服力的批评意见恰恰是，经济学对于交易所带来的丰富商品以及和平收益过于乐观。从这个角度来看，经济学家应当更加关注出现犯罪和暴力的风险，以及经济增长未来不可避免的环境约束。或许经济学家尚未意识到，某些情形确实是零和游戏。

……

经济学家在囚徒困境的协作配合中所表现出来的道德水平或许确实不高，但他们对于来自低收入国家的移民似乎抱有更加友好的态度。在一名经济学家眼里，外国人也是人。

这种观点激怒了一些对经济学持批评态度的人，以至于经济学得到了“枯燥科学”的著名绰号。很少有人知道托马斯•卡莱尔(Thomas Carlyle)是在怎样的语境下提出这一绰号的：那是一篇支持奴隶制的文章，发表于1849年，当时大英帝国废除奴隶制已经好几年了。卡莱尔抨击了有关可以通过支付报酬吸引“黑人”工作的观点，根据就是被他轻蔑地称为“有关供给和需求的科学”。他对经济学家的自由派观点嗤之以鼻，认为黑人应被强制劳动。

经济学可能导致我们犯下某些道德错误。但本着对人类个体能动性的尊敬，经济学也使我们免于犯下某些真正的暴行。我并不因为自己是个枯燥的经济学家而感到羞耻。

译者/马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