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尊称别人变难了？

为什么尊称别人变难了？

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特约撰稿人：俞悦

2007年7月27日 星期五

怎 么称呼别人，对时下的中国人来说并不在于是称“师傅”，还是叫“老师”；是叫“哥哥”，还是喊“姐姐”；是称“老总”，还是叫“老板”……而是当代中国人不知道应当如何得体地称呼别人。 孔子说过“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圣人的意思是，一个社会，想要秩序井然，想要运转良好，怎么称呼别人这样的“小”事情，就是一件大事情。因为在称呼中，人才能确定自己与社会、与他人的恰当关系。 自从孔圣人解决了称呼这问题，中国人安生了两千多年。

在这两千多年里，应该怎么称呼别人，从来不是什么问题。你当然不能随便叫人家“姐”，因为那不是你的“姐”；你要叫人家“师傅”，还得跪地磕头，给师娘倒洗脚水，给师傅端尿盆子……任何称呼，都不是随便可以浑叫的，因为它意味着特定的社会关系和义务。

这一套，后来被打碎了。

有那么几十年，中国人相互之间只有一个普遍运用的称呼，那就是“同志”。在那个年代，连写封情书，抬头都常常是“XX同志”，两口子一同过了几十年，也常常以同志相称，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

中国三十年来的改革开放，其后果之一，便是造成了一个均制社会的瓦解，而新的秩序和关系，又还远未形成。所以，如何称呼别人，如何命名和正名，就变成了一个大问题。

现在的中国人，就确实处在一个哥哥姐姐浑叫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中国人最大的苦恼是如何以称呼向他人表示尊重。

最初叫“师傅”，叫“老师”，是因为中国人在传统上对师傅和老师是尊重的，遂把这个称呼借了来，用以称呼所有值得尊敬的人。但是，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那些曾经使用过的尊称终究没有逃掉被过度消费的命运，因为它所包含的尊重含义，迅速地贬值了。以至于几年以后，再喊人家“老师”，倒像是讽刺。

世事变迁，直如沧海桑田，当年的老同志们，如果知道如今“同志”一词已经有了另外一种含义和味道，他们一定会气得再死上一回。再好比十几年前，中国人喜欢管那些年轻的女士叫“小姐”，那至少说明你有教养有风度而且跟得上形势；而现在，如果您再将年轻女士称作“小姐”的话，则有可能说明你在花天酒地里练油了嘴，那就不是尊称，而是骂人了。

想用称呼来识别对方，越来越难了。好在年龄是相对容易识别的。

聪明的现代中国人迅速发现了“哥哥”“姐姐”的妙用，因为这是情感弹性很大的称谓。不仅有对年龄身份的确认，而且暗含了撒娇的味道，在有的场合表示了尊重，而在有的场合，则迅速拉近了感情。

旧有的尊称都被消耗掉了，被逼无奈，中国人只好启用了那些起源于血缘关系的称谓了。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相信，“姐姐”、“妹妹”也将会被淘汰。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还能征用哪些未被开采的称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