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取向的变化,可以看作中国改革进程的一个缩影。始于30年前的改革开放,让中国经济焕发出惊人的活力,其核心是国家减少对经济的干预,让市场在经济运行中发挥更大作用。在农村,“包产到户”取代了人民公社,乡镇企业兴起;在城市,非公有制经济快速成长,打破了国营“一统天下”的局面,成为支持经济和就业增长的重要力量。
最近几年,中国经济转型的轨迹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国家在国民经济中所占的比重回升:政府财政收入的增速两倍于GDP增速,企业利润向国有部门集中,特别是银行、石化、电信等国资处于垄断地位的行业。经济危机来临,政府主导的“4万亿”投资项目取代了出口,成为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行业间冷热不均更加明显。在此背景下,私营企业减薪、裁员的压力日益上升,公务员考试的火爆也就不足为奇.
半年来,中国经济出现了很多复苏迹象,“4万亿”投资和国有银行逾5万亿元的新增贷款,凸现了 “不差钱”的中国政府对经济的影响力。不过,诚如温家宝总理日前指出的,中国经济正处在“企稳回升的关键时期”,“回升的基础还不稳固”。形势依然严峻:出口持续下降,一些行业产能过剩,工业增长回升乏力,经济效益继续下滑,民间投资滞后,财政收入下降,农民增收难,就业压力大。
作者认为,中国经济实现持续稳健的复苏,关键在于重启市场化改革,而非推出规模更大的经济刺激计划。三十年来,中国经济年均增长10%,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三,贫困落后的局面大为改观。这一崛起背后最根本的经验是,进行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改革,同时由封闭走向全方位的开放。中国增长的潜力由此得到释放。
鉴往知来,中国推动经济增长的政策、措施应当坚持市场化取向。遗憾的是,近年来市场化改革在经济的很多领域出现了停顿,甚至倒退,突出表现在非公有制经济与国有企业间不平等竞争的局面——行政垄断、价格管制、银行贷款和资本市场融资的制度环境,严重挤压了民营企业的生存空间。
例如石化行业,石油、天然气上游开采的高额利润被三大国企集团垄断,下游成品油加工、零售领域,政府对成品油价格行政管制,同时给予中石油、中石化两大集团高额补贴和进出口权,使大批地方炼油厂、批发商、加油站要么倒闭,要么被两大集团收编。“国进民退”的现象也出现在其它行业,如国有航空公司亏损后,获得国家巨额注资,民营航空企业只能选择倒闭或被收购。
中国以银行为主的金融服务业中,国有资本占据了绝对优势;沪深两地1500多家上市公司中,约四分之三为国有控股。资金是企业的生命线,非公有制企业发展遭遇的很多困难都与它们在银行贷款、债券发行、股票融资等方面的不利地位密切相关。
市场经济的核心要义是竞争,通过竞争形成价格信号,实现优胜劣汰。竞争促进企业创新,改进管理,控制成本,而垄断则不会给企业带来这样的动力。中国重组国有企业的思路——通过合并同类项“做大做强” ,客观上减少而不是促进了竞争,这与市场经济的要求是相悖的。近年来,国务院国资委管理的“央企”已从196家下降到150家左右。
打造强大的国企不是坏事(比如联想),前提是保证企业间的公平竞争,避免“与民争利”。否则,国有企业的强大,将以整个市场的效益和消费者福利为代价。一个极端的例子是前苏联,政府可以集中资源建立强大的重工业,但居民日常的消费品却难以满足。
缺少竞争的副产品是腐败滋生。在不公平的市场环境中,企业强势扩张的核心竞争力往往不是产品和服务,而是受到权力保护的市场地位。政治权力分配市场份额的同时,参与分享收益,形成“市场—企业—政府”之间利益输送的通道,便是腐败的源头。大到一项投资巨大的工程,小到一个“体制内”的职位空缺,都可能成为钱权交易的对象.
在中国,由政府开支影响的国内需求只占三分之一左右,创造的就业岗位还不到这一比例。而政府财政赤字持续增加,也会给经济带来风险。实现经济全面复苏,激活市场潜在的投资和消费需求,一个突破口就是向民间资本开放不涉及国家安全的行业,特别是服务业。这既增加就业机会,又增进社会公平。当今,垄断行业与竞争行业间的收入差距,已经成为中国贫富差距扩大的重要因素。
发展市场经济,题中应有之意是划清政府和市场的边界。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对包括国有企业在内的不同所有制经济体,政府应当平等地保护产权,公平地适用《反垄断法》等法律法规,维护市场的开放和公平竞争。
中国的执政党和政府将市场经济模式作为经济改革的目标,其成败取决于能否克服改革遇到的各种阻力。三十年改革的前半程,中国改革遇到的最大困难是计划经济时代“左”的思想的束缚。 改革的后半程,迟滞市场化改革的主要因素,已经不是意识形态,而是政府与市场中的既得利益集团。这是改革在未来最需要突破的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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