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总编辑巴贝尔专访比尔.盖茨

微软(Microsoft)创始人、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Bill-Melinda Gates Foundation)联合主席比尔.盖茨(Bill Gates)，在现场观众面前接受了英国《金融时报》总编辑莱昂内尔.巴贝尔(Lionel Barber)的采访。以下为他们两人对话的编辑实录。

你为什么认为创新的速度在加快？

软件的魔力在于，我们可以拿到某件东西，经过分析之后，用很低的成本把它复制出来。我们在未来50年里经历的变化，会比在过去250年里经历的变化还要大。

你能否确定地告诉我们，机器人掌权的“银翼杀手”(Blade Runner)世界距离现在还有一些时间、我们无需为此担心？

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机器人将是没有危害的。

你在谈论一个劳动力被大量替代的世界。劳动力市场的哪些部分面临最大的风险？

那些高中或高中以下教育程度的人，将成为被替代的对象。我们一直在以相当快的速度摧毁制造业岗位，这是好事。这让各种各样的东西变得更便宜。人们需求的东西变多了。

这的确意味着，如果你不把人口教育得很好，那么有一部分人的情况是，你想给他们创造工作岗位的话，那些工作将是几乎完全受到补贴的活动。

谁提供补贴？

由政府和社会补贴，如果想要让这些人就业的话。

在当前的优步(Uber)经济中，您有什么话想对伦敦的出租车司机讲吗？

真正的分水岭是自动驾驶汽车。优步只是用一种更有活力的形式把劳动力资源重新组织起来。真正的革命是当机器构成这种行业能力的基础时。

今天的科技公司扩张过度了吗？

那些发明了蒸汽机的人，如果你们遇上他们，你们或许会说，他们是一群傲慢的混蛋。但蒸汽机仍然改变了世界。你们怎么说没有关系。

这些科技公司的价值被高估了吗？

我不会看多一些pre-IPO科技公司。我也不看空。是的，大量此类公司的价值被高估了。但事实是它们是一种重要的变革推动者，正在改变一切事物的游戏规则——从药品发明、农业、通信、媒体到娱乐等各个领域。

这么说，我们没有进入科技泡沫？

现在泡沫没有2000年至2001年3月期间的那么极端。但会有几家这样的科技公司，pre-IPO估值达到数十亿美元，最终却没有推动上面提到的重要变革。

我们谈谈怎样最好地应对气候变化问题吧。

人们受到了一点儿误导。他们会拿着太阳能电池板之类的东西说，当白天太阳照耀时，日间获得的能源将取代碳氢化合物。这种说法无聊极了，因为你在夜间仍想给家里供暖。系统的问题完全在于可靠性。你可以把对日间能源的需求降到零，但在夜里你仍希望供电公司有碳氢化合物发电厂在工作。

我们有点儿迷恋那些最多只能解决30%问题的发明。但由于它们受到了补贴，它们是没有经济可行性的。

跟我们讲讲“疾风”方案吧。

这个星球上的许多地方存在着大量的能源。其中之一就是喷射气流。喷射气流跟地面风不一样，是几乎从不停歇的。实际上，捕捉这种能量非常困难，因为这里涉及的是2万英尺高空的一个像风筝一样的结构。你必须决定，如果你要在那里生成能量，电缆系统要怎么弄？不管天气怎么样，你都必须确保一切保持正常。目前已有几家天真的公司在太空中尝试。

关于政府的角色。里根(Reagan)说过，英语中最吓人的一句话就是“我来自政府，我来帮忙。”你对这个观点有同感吗？

在帮助解决这些问题时，政府扮演着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穷人发不出声音，穷人市场的价格为零。所以，对于所有这类性质的事情，必须有一些非盈利行为，其中政府占大头，慈善占小头。

说什么政府可以置身于教育、公正和能源之外，但其实谁也不可能试着这么做。索马里的经历，让大家看到了实验结果。

你曾说，成功是糟糕的老师。这是何意呢？

任何一位超级成功的人都受到了一点儿误导。他们并不真正了解，带他们取得如此美妙成功的运气和技能因素，实际上各自发挥了多大的魔力。希望他们能参与一项经历很多失败的努力，尝试一些最后不成功的东西。

你最大的失败是什么？

在微软，搜索市场、手机市场，一长串的东西都是最大的失败。

如果请你给想成为创新者的年轻人提一条建议，那会是什么呢？

科学改变游戏。企业家是那些付诸行动的人，但改变游戏规则的是科学。如果你真想亲身参与推动游戏规则的改变，挑选某种最新科技并投身其中就可以了。

你曾说，自己在20多岁的时候是个极端工作狂。现在还如此吗？

20多岁时，我不看重假期。我不看重周末。他们告诉我，我必须召开一次董事会会议，所以我就说，周六上午开吧。

现在，我不像20多岁和30岁出头的时候那么极端了。过去我只关注一件事，那就是昼夜不舍地打造一家伟大的软件公司。我那时知道所有员工汽车的车牌号。我能说出他们是什么时候来上班，什么时候下班。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知道谁能一直保持着那种狂热状态。现在我有家人和朋友。我很看重假期和周末，不过看重程度比不上欧洲人。

观众提问

你如何看待撤出对化石能源的投资、转投可再生能源及能源储存？

我不认为从化石能源撤资和解决气候变化之间有什么直接关系。我认为学生关心这类问题、如今教皇也关心这类问题是件好事。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把对能源问题的关心引向可以解决问题的事情上。

你提到了一些私人科技公司被高估了。优步被估值500亿美元，Palantir被估值200亿美元，Snapchat估值超过150亿美元。哪些公司被高估了？

在微软价值达到5000亿美元时——在扣除通货膨胀因素后，这意味着我们短暂成为全世界最有价值的公司——我对我朋友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说，公司价值被高估的CEO应该怎么办？我应该说，“嘿，我们被高估了”吗？身在其中是种很古怪的感觉。即便你知道这家公司未来的收益将比现在高两倍，但哪怕未来光明，这种市盈率也太高了。

特别是因为，在当时，公司用股票期权作为奖励机制。你给一些人的股票足够让他们买下一处避暑别墅。然后你发现，他们有10处避暑别墅。他们很难把所有地方都去到。来晚的人一处避暑别墅都没有，因为对未来增长的假设已经确立。那时起我们就不再把股票期权作为薪酬中的一大块了。

你怎么看待阿里巴巴(Alibaba)作为一家公司的表现，以及中国在全球数字化市场中扮演的角色？

当西方的冠军企业试图打入中国市场，当它们为印尼和印度等其他市场打得不可开交，以及当中国企业试图进入美国市场时，见证它们会取得多大的成功，将是件很有趣的事。迄今为止，它们还未取得太大成功。除非它们真的改变游戏规则，否则很难。对百度(Baidu)来说，想要在搜索领域叫板谷歌(Google)并非易事，这是我从个人经历中了解到的。

在走向全球市场时，中国企业需要改变它们的企业治理吗？

鲁珀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需要改变他的企业治理吗？我不确定企业治理是否是在所有行业获得未来成功的关键因素。这些是做着世界一流研究的世界一流企业。

你能分享下事业早期得到的一些痛苦和失败的教训吗？

20多岁时，我的基本理论是智商是可代替的。我可以聘请优秀的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和其他聪明人，我会给他们派一些任务，他们会想出完成任务的办法，因为他们的智商都很高。

基本上，我过去认为永远不应该让人们给不如他们聪明的人工作。我们会有这种智商等级制度。不过，这种想法没能维持很长时间。25岁时，我发现智商有不同的表现形式。一些人懂得销售和管理，而这似乎跟智商是负相关的。这让我感到困惑。

你的基金会名为“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如果你没有娶梅琳达，你觉得自己的事业还会发展到像现在一样吗？

当我和梅琳达初次见面时，我们谈论的是以某种聪明的方式让财富回归社会，如何是我们共同生活中的责任之一。毫无疑问，她的想法极大地塑造了我们对基金会的想法。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