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与律师站在法律一边

作者:徐灿 来源:中华法务网 发布时间:2013-4-22 10:50:50 点击数:
导读:公民与律师站在法律一边2013年清明,本是风和日丽的江南突然袭来一场凄风苦雨,气温骤降近十度,但更让中国法律人感到直逼其心底的一股寒意,则来自江苏泰州靖江市。4月3日,清明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晚上,网上突然…

公民与律师站在法律一边



2013年清明,本是风和日丽的江南突然袭来一场凄风苦雨,气温骤降近十度,但更让中国法律人感到直逼其心底的一股寒意,则来自江苏泰州靖江市。

4月3日,清明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晚上,网上突然传来消息,在靖江法院开庭辩护后的北京振邦所律师王全章当日竟然始终没有走出法院。次日,靖江法院在其官网上正式宣布:正在该院承办一宗“利用邪教组织破坏法律实施罪”案件的王全章律师系因严重挠乱法庭秩序而被处以司法拘留。网上微博则披露:开庭结束后王全章律师就被法警直接从法庭上送到了拘留所。此讯传来,全国法律人特别是律师在三春阳光中蓦地感到了一场倒春寒!

为何律师们在阳春三月会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话还得从头说起:四年前,伴随着陪都一场轰轰烈烈的唱红打黑运动,刑辩律师李庄被自己的委托人举报涉嫌律师(教唆)伪证罪而啷当入狱,此事件一石激起千重浪,委托人与律师的信任伦理的纽带被政治强腕掰断,令天下法律人大哗!可是,山城硝烟未弥,北海战事又起,四名刑辩律师的一案沦陷,迫使自感被强加巨大职业风险的全国刑辩律师自此开始了绝地大反击!随后是李庄案第二季,随后又是贵阳小河案的律师抱团征战……。然而,真正使疲于奔命的中国刑辩律师绝处逢生的,却是一场颇具戏剧化的“王、薄反目事件”,该事件使政治强人轰然倒台。随后是十八大的召开和习总书记发布“12·5”纪念宪法30周年的讲话,以及“将权力关进笼子”等令人振奋的言论,这些话语尤如春风扑脸,暖人心怀!可是,未曾想,今年1月1日新修改后刑事诉讼法正式实施后不到四个月,律师们还未充分体验它带来的会见易等好处,一个来自北京的刑辩律师却因该法第194条被当庭拘留,而所谓违反法庭秩序之严重情节,却只是律师用手机将手中唯一一份需当庭提交的证据拍摄下来以保留证据。

至此,未曾得到重视的新刑诉法194显示出它极大的杀伤力,

即:何为情节严重?何人可以据何认定情节严重并决定课以形拘?何种情形法院会越过警告、训诫、逐出法庭等层级直接将律师当庭刑拘?律师可否进行有效的申诉和抗辩以阻却可能的刑拘错罚?等等这些,法律都无明确规定,这一切都落入了法院的自由裁量空间。因此,如果这一制度被个别法官蓄意滥用,律师的每一次出庭都有可能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令他们的亲人依门惜别、心悬胸中。

故此,弹丸之地的靖江法院发生的年青律师王全章沦陷法庭,一时间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事件。

 

互联网上,事件在迅速发酵。中国政法大学何兵教授、北理工徐昕教授(皆为兼职律师)及许多著名法律人率先在网上发声,指出该事件之恶劣性质。而专职律师们则明显感到脊背后顶上来的剑芒,律师维权运动领袖杨金柱律师、李金星律师等迅速行动,杨金柱律师发表声明要求靖江法院立即停止对王全章律师的拘留并公开全部庭审录像以举证证明王全章律师违反法庭秩序情节严重,否则,其将于4月6日至江苏高院前静坐示威。而北京李金星律师、山东刘卫国律师等则分别自全国各地动身,在上海机场,李金星等北京律师得到上海律协副会长等律师的迎接并与青石等上海律师汇合后直奔靖江而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笔者也得知了王全章律师靖江被拘的事件,并评估这是一个有关中国律师未来执业生态的严重事件,若不将这股以权力的傲慢滥用法律打压律师的邪恶势力消灭在萌芽状态,中国刑辩律师队伍背负着刑法306条和刑诉法194条的双重压力,将面临着全面萎缩,有血性和正义感的律师将会一一夭折,只剩下面对司法强权唯唯诺诺者。然而,更严重的是,一旦灭掉了中国优秀的刑辩律师群体,公民权益将无法面对公权力滥用的伤害和剥夺,他们将尤如一群羔羊裸露在一群依丛林法则行事的肉食动物面前……

显然,经过文革惨痛教训,再经过改革开放三十年启蒙,许多有智慧的中国公民们清醒认识到这一点。随着时间一小时一小时过去,全国各地,特别是江苏各地的公民于网上收听到“公民播报”得悉事件讯息后,相约陆续抵达靖江。第二天,靖江法院前便汇聚了来自全国各自的十几名律师和几十名公民,他们组成几个组,一部分公民至当地人大递交启动人大监督程序的申请书;而律师们则在紧张商议向当地公安部门申请游行示威……。

下午,他们群聚于法院之外,齐声高呼:情况紧急!要见院长!直呼到法院最后一盏灯灭、连门卫都躲得找不到终影。

于是,他们又移师到拘留所高墙外,齐声高呼:立即释放王全章律师!是夜,他们的声音在靖江的夜空随寒风传得很远很远,场面悲壮,余音凄凉……。

这一次,有责任感的中国公民没有在律师的蒙难事件中袖手旁观,而是积极地直接参加到对律师的营救行动中来,从而使王全章事件与李庄事件从根本上区分开来。那一次,律师们是孤军奋战;这一次,律师与公民并肩面法院而立,成为坚强的同盟军。正如王全章律师事后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概括的那样:这充分说明中国公民社会意识在民众中的萌芽和觉醒。

 

几乎在该事件发生的最初,笔者就意识到:刚渡过陪都事变之难的中国刑辩律师又一次到了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我们必须行动起来,不然,今天是王全章;明日是李全章,后日就可能是我们自己!

显然,持此观点不光是我,在汤梅等公益人士和公益组织的协助下,笔者与北京周泽、王军、魏汝久、王令等知名律师作为发起人(其中多为我北京律协宪法专业委员会的同仁们),在互联网上发出了《139名律师关于王全璋律师司法拘留事件的建议信》,建议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北京市律师协会:1.立即启动会员维权机制,派员赴靖江法院了解事件原因,并向会员通报维权进展情况;2.会见王全璋律师,提供司法拘留复议的资源支持,包括但不限于援助律师、专家论证、新闻发布等各项事宜。

同时,我们建议江苏省靖江市人民法院、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1.公开庭审录像;2.暂停对王全璋律师的司法拘留;3.保障王全璋律师的复议权利,确保其进行有效抗辩,同时允许代理人会见;4.详细阐述司法拘留具体原因,及“严重影响法庭秩序”的具体情形。

 

正如批判的武器不能代表武器的批判,舆论也永远不能代替行动;因此,这一次,我决定赶到第一线,并做好一周持久战的准备(因法院对王全章律师决定的是八天刑拘)。因为,我们不敢低估我们对手的实力,特别是他们依峙权力而对体制外律师所生的由来已久的轻蔑、以及他们绝不轻易承认错误的傲慢!

事实上,我国在文革后恢复律师制度三十年来,体制内的司法法律实务职能部门及其工作人员就从来没有认同、认可过律师的这一群体。在中国,传说中的法律职业共同体被体制分隔成一道可不愈越的鸿沟,像美国或者西方那样的律师与法官职业岗位的自由流动和互通从而产生的彼此的尊重在中国从来没可能出现。在部分法官心目中,案子不管你律师怎么辩,我想怎么判就怎么判,律师无用论根植在他们内心深处。出于这样的思想认识,他们鄙视律师,认为律师是仰他们的鼻息吃饭,并嫉妒律师的高收入(其实绝大部分律师收入并不高)并因此必欲为律师设定难度而后快——“不能让这帮靠忽悠当事人吃饭的律师们赚钱太容易了!”

与此同时,很多律师为了生存无可奈何地屈从法官们的轻慢甚至侮辱,对包括不平等且违法的安检到庭上的法官训斥,全部选择了逆来顺受。由此更加纵容了部分法官,使他们不能容忍另一部分刚直不阿的律师在庭上依据事实和法律的据理力陈,在个别低素质的法官——王全章律师称之为法氓(因为他们都懂法,并非法盲)看来:这些律师,特别是维权律师在庭上我这“一亩三分地”的态度是不能容忍的,他们不仅帮助草民和政府的敌人对抗国家和政府,而且还敢“咆哮公堂”公然“闹庭”,简直是犯上作乱、忍无可忍!因此,笔者敢说,在个别这样法官胸中,早就蕴藏着一股杀机,只是隐而不发,但这一次在靖江,这一个叫王萍的法官终于忍不住了,杀机终于现出来了,原因是否与王全章律师前一天控告该法官,要求公开其学历及新刑诉法培训考核成绩等有关?我们不得而知。

然而,笔者始终认为:这样的法官毕竟太矫情了!因为,需知你法官应是处于中立之地位的消极的裁判者,你本身在案件的审判中没有也不应有自己的利益和立场,缘何要为控方出头下庭来拘律师?使法律的天平变成了检法一边倾?你法官尽可以不屑与律师共为法律共同体成员,但是作为法律人对起码的公平正义的目标的追求和对法律信仰不能没有,否则屈从于权力、失去法律人的灵魂让千辛万苦培育你的法学院老师情何以堪?

然而,谴责归谴责,我们仍须正视这一现实:我们的法院一般视面子远比真理和老百姓的利益重要,要让他们认错好比骆驼穿针眼!但是,笔者认为,我们纵不能提前一天救出王律师,亦要用鲜花等候在高墙外;因为,我们知道这一救援行动的意义之重要,它是一种宣言和宣誓,宣言我们不会向专横的司法滥权让步,宣誓我们永远坚守律师和公民权利的边界,绝不轻易让步!

 

因此,我带着这样的决心动身前往靖江声援素昧平生的王全章,彼时,我从互联网上得到的消息是:许多律师和我几乎同时在从全国各地向靖江集结。然而,4月6日清晨还未赶到靖江,前来迎接我的江苏律师已告知:王全章律师已于当日凌晨被解除了刑拘。

这真是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因为,仅仅不到四十八小时,滥权者就承受不了舆论和公众的压力了!充分说明人民的力量,充分说明这是一场庶民的胜利!但是,它来的是那样的突然,让人一时间难以相信,直到笔者4月6日赶到到靖江锦江之星饭店亲眼见到王全章律师。

彼时,推开他的房间那一瞬间让人吃惊,小小的宾馆标间中坐立满了人,中间被相机和摄像机对准的那个斯文、语速较慢的三十多岁年轻人,就是王全章律师,他以近乎平缓的语气向我们讲述了靖江四十五小时历险记。他告诉我们,代表有关方与他在看守所谈判的官员亦承认这将是一个影响性历史事件,但同时让他承认错误,但王全章律师拒绝认错:“我用手机所拍并非法庭,而只是我自己希望保留的一个证据”,王全章律师自始至终没有配合有关方。在拘留所,他经历了难捱的近两天两夜:在挽留所里,人们最渴望的就是放风,清明节那天,天下起了雨,放风时他听任雨点落在脸上身上,“那一刻我感到十分美好,人只有失去了自由才知道自由的珍贵!”王全章律师感慨道。这一慨叹令听者稀嘘!然而,他彼时没有想到,在陆陆续续来自全国各地的律师和公民的呼吁和声援下,当地有关部门也与他同样渡过了难忘的近两天时间,整整两天,有几个官员一直在“善意地”与王全章沟通。终于,4月6日凌晨三时,在网络与现场压力以及不可预见的政治风险累积到一个心理临界点的时候,王全章律师走出了拘留所。

王全章律师坦言他不会放弃对滥权者的控告,包括对决定对他拘留的审判长,以及某个胸卡为XXXX号的法警,他粗暴的打掉了王全章喝水的纸杯,并给他带上手铐并故意往下压手铐,致使王全章的手腕到现在还有伤痕。“喂!我与你有仇吗?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王全章强忍着愤怒对这个法警说,可惜,不是什么人都有足够的智力判断自己行为与良心和道理的关系的,特别是当其智商刚够达到辩识领导的好恶并将其设定为自己的最高价值目标时。

得知王全章律师安全出来后,先期而到的律师陆续离开了,赶往靖江的律师中途改向其他方向了,毕竟,觅食对律师们至关重要,因为没有体制内的奶水可吃,他们的生存的每一分钱都需要自己的打拼。

只有二三十位各地赶来的公民选择陪在王全章身边,并为他买来了水果、食品,献上了鲜花,并逐一与他合影。“王律师是一个好人,在我们的强拆遭遇中,他经常指导我们维权。”

几位文化人亦专程从北京赶来,他们要用镜头记录下这一事件,他们说,若干年后,这就是宝贵的历史资料。“我们会把它拍成一部记录片,我们在记录历史。”他们说。

中午,我提出为王律师接风并请所有参与援救他的公民们吃饭。王律师说,还是AA制吧,公民社会嘛,AA制体现为参与与分享。但是我坚持邀请大家共同聚餐,并在席上代表其他律师向王律师的抗争和受难表示敬意,同时,代表律师群体向参与救援的公民们表达律师们的感谢和敬意!

午餐后,大家再次来到靖江法院门口,簇拥着手持鲜花的王全章律师合影留念。此时,我意外见到了十年前在北京认识的本家兄弟——前记者和著名维权专家徐祥,他是今天专程从上海赶来。

在法院前,我们的合影充分展示了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但更像是一种行为艺术。因为这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公民与律师并肩站立在人民法院的国徽下,大家都坚信,在公民社会的推动中,每一所中国法院迟早会成为名实其符的人民法院。

 

                                      徐灿  2013年4月6日于靖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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