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界不需要冥想

5月初时《每日邮报》(Daily Mail)邀请我就流行于商界的“正念”写一篇特写。幸运的是我忙得没功夫写：因为说实话，我觉得这是个糟糕的理念——至少对那些想在事业上取得进展的人来说。

正念是一个很新的流行语，许多书籍和课程都以它为卖点。这一时髦术语看上去照例出自美国——诸多自我放纵之风的故乡。美国人近乎天真地喜欢尝鲜，他们能很快接受科技等领域的进步，但也容易听信心理呓语。

正念的核心理念是活在当下，用冥想来缓解压力，消解抑郁。活在当下这个理念听起来棒极了，我4岁的儿子就这么活的。那是多么无忧无虑的生活啊！

然而，太注重活在当下的成年人，大多生活得一团糟：他们不愿意推迟奖励或计划，也不愿为长期收获做出短期牺牲。而几乎所有意义重大的事——掌握某些技能、考取资格证书、培养出能很好适应社会的孩子、拥有房产、创办公司、写书等等，都需要提前付出相当大的努力，而将满足推迟到以后。

不出所料，谷歌(Google)已为自己的1000多名员工提供了正念培训课程。该公司是戴夫•埃格斯(Dave Eggers)的小说《圈子》(The Circle)主要攻击的目标之一。这本精彩的小说嘲笑了硅谷虚伪的冒牌哲学。谷歌不仅对这个世界患上注意力缺乏症难逃其咎，还摧毁隐私，腐蚀创意产业，未缴纳公平份额的税款。这些算传播正念吗？我在想，不知道谷歌要不要通过冥想来消除罪恶感。

纵观历史，未来的胜利属于奋斗者，而不是通过寻求内心平静不断逃避的逃避者。正如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所写：“一旦你充分了解没有斗争的生活是空虚的，你就掌握了基本的自救方法。”（《玻璃动物园》，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鹿金译）

一个残酷的事实是，成功人士大多无情且自私。多数企业家天生缺乏耐心、争强好胜，在压力下茁壮成长。没有挑战他们会觉得无聊。我认识一些很有成就的人，他们年纪轻轻就退休了，以为安宁、放松的生活会让自己快乐。一段时间以后他们要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重新投入战斗；要么丧失了行动的目标和热忱，寿命缩短。

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在世时曾信奉东方神秘主义和冥想。但他也是个冷酷的资本家，一个恶棍。沃尔特•艾萨克森(Walter Isaacson)在他的《乔布斯传》中引用乔布斯童年伙伴的话，称乔布斯后来变得“非常严肃、自命不凡，大体上很难相处。”这个评价示意我们，面对高要求工作所带来的压力，更好的应对方法或许是自嘲和幽默感。

对于那些在一个疯狂世界里寻求安宁的人，当园艺师或许比当企业高管更好。经商涉及太多的贪婪、竞争、工作狂、卑劣和失败。但逐利动机和看不见的手，在消灭世界上的匮乏和疾病方面取得的巨大成效，在仅仅一百年前似乎都是不可想象的。我们对金钱、权力和名声的基本欲求可以产生积极的“副作用”。

对那些被商界中的混战搞得心力憔悴的人，我建议与其崇信佛教，还不如从斯多葛学派(Stoics)，尤其是马可•奥勒留(Marcus Aurelius)那儿获取精神帮助。

他写过的一段话几乎就像在说办公室里的一天：“一日之始就对自己说：我将遇见好管闲事的人、忘恩负义的人、傲慢的人、欺诈的人、嫉妒的人和孤僻的人……我绝不可能被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损害，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把恶强加于我，我也不可能迁怒于这些与我同类的人，或者憎恨他们；因为我们天生是要合作的。”（《沉思录》，中华书局（香港）出版有限公司(2009)，何怀宏译）

我完全赞成务实的自助措施。但对流行风潮和江湖术士，我们应保持警惕。一位出版人曾对自助类图书说过这样的话：“你在寻找的是能够治愈慢性病和不治之症的图书。”

加强自律、保持充沛的精力要胜过空洞的废话——比如正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