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的政治模式

如今，人们很难忽略北京权力走廊内沾沾自喜的情绪。1989年6月4日中国军队镇压天安门广场民主运动后，当时几乎没有人认为中国共产党能够撑持下去。在国内它面对着震惊和不满的老百姓。在国际上，它受到了孤立。前苏联与东欧共产党政权的倒台，进一步打击了中国党内的士气。

20年后，一切已截然不同。作为一个新兴经济体和地缘政治的巨人，中国正意气风发。中国共产党的统治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稳固。

中国领导人似乎相信，它发现了政治生存的神奇公式，也就是：拥抱资本主义和全球化的一党制政权。海外有人担心，中国共产党的成功，已确立了一个可行的威权统治新模式。

在全世界纪念天安门事件悲剧20周年之际，我们不妨回顾一下中国执政党是如何克服看似不可逾越的困难继续执掌政权的，以及是否能够以它在天安门事件后所追求的战略继续维持其政治垄断。

显然，对于中国共产党表面上的韧性，最重要的解释是它带来持续高增长的能力。不过，它主要还是通过不断的摸索，发展起一项配套、相当完备的政治战略，来加强自己的权力基础。

中国执政党的领导人从天安门事件的混乱中得出一个教训，这就是高层的团结对于党的生存至关重要。上世纪70年代末期，出于政治必需，中国开始推行经济改革，这就要求党内组成一个由自由派、技术官僚和保守派组成的大联盟。但在改革的速度和方向等问题上，自由派和保守派在80年代期间不断发生冲突。

高层的不团结，向中国社会发出了混杂信号。天安门事件期间，决策过程也陷入瘫痪。天安门事件后，党的高层清除了自由派人士，组成一个由技术官僚和保守派结成的联盟，这个联盟为资本主义松了绑，但压制了民主。

天安门事件还向中国共产党显示，它需要扩大自己的基础。民主运动是由中国知识分子和大学生领导和组织的。党显然就此得出一个推论：防止另一场天安门事件的最有效战略，就是争取吸收中国社会的精英分子，使潜在的反对行为失去领导和组织能力。于是党开始笼络知识分子、专业人士和企业家，为他们提供各种实惠和政治地位。

当然，对那些敢于挑战自己统治地位的人，党是无情的。但即使在运用压制的手段上，党也学会了提高效率。它只是针对相对少数的异见人士，而不再干涉普通老百姓的私生活。

从表面上看，苏联的崩溃降低了中国对西方的战略价值。但在克服自己最初的震惊后，中国共产党反而因势利导，让中国公众注意到前苏联与东欧集团内部的动荡，使他们担心政治变动将给国家带来灾难。

冷战后的全球化浪潮，为中国提供了另一个黄金机遇。执政党充分利用中国市场的诱惑力，与西方商界广交朋友。无论自觉与否，在与中国接触的问题上，西方企业成了最强有力的倡导者。西方商界的肯定，加上西方各国政府的务实政策，为中国共产党的统治带来了合法化光彩。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党正为其成功的政治战略付出代价。党已经演变成一个服务于自身利益的精英集团，明显没有群众基础。那些造成社会服务欠缺、不平等现象加重的政策，已经引发反弹。与西方企业的联盟也在瓦解中，以国有垄断企业和重商主义贸易政策为支柱的中国官僚资本主义，正开始疏远党的（真正的）资本家朋友。

因此，当中国共产党为自己在天安门事件之后的成功庆贺时，它不应幻想美好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

本文作者著有《中国转型的陷阱》(China’s Trapped Transition)，是华盛顿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高级研究员